《素食主义者》:了不起的宁静之感

作者:  来源:中国文明网  时间:2016年08月29日 点击数: 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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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前,2016年度国际布克奖在伦敦揭晓。46岁的韩国女作家韩江凭借小说《素食主义者》成为赢家,这是韩国作家首次入围并获得国际布克奖。韩江是韩国十分活跃的小说家,曾获韩国文学小说大奖以及韩国文坛的李箱文学奖。在本届国际布克奖中,与她一道获得提名参与竞争的,还有诺奖得主奥尔罕·帕慕克。

  这是一条金科玉律:对于一部玄妙而又充满感染力的艺术作品而言——从大卫·林奇的《穆赫兰道》到弗朗茨·卡夫卡的《变形记》都莫不如此——你越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楚其中蕴含的意义,你得到的答案就越有可能失之偏颇、不尽如人意。有时候一本书或者一部电影让你甚至对它的作者产生困惑,这才是意趣所在。它总是不停地从你的掌握之中溜走,它一边同你在客厅闲聊,一边却从屋后的树林里拽回一个沉甸甸的无名之物。它走进某个暗黑之地,回来时却拿着一个漂亮的东西,一件真正的纪念品。可是这个物件究竟是什么,作者自己清楚吗?别紧张——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永远都没法知道。

  阅读《素食主义者》这部作品时,读者正是需要秉持这样的态度。2007年,韩国作家韩江在她的祖国发表了这部由3个短篇联接而成的小说,如今已被黛博拉·史密斯翻译成了纯正的英文。文中的女主角英惠有一天突然决定不再吃肉,并由此给她原本平静寻常的家庭里带去了一连串的灾难。可是尽管如此,《素食主义者》讲的绝不是提倡素食主义,或者吃斋的人为什么要茹素的故事。《素食主义者》讲的是禁戒。英惠选择了拒绝。她先是拒绝吃肉,而后拒绝了很多其他正常的人类活动。最终,她完全拒绝了做人。

  故事的第一部分是由英惠的丈夫讲述的。他是个傲慢而又安于平庸的人,之所以看上了英惠,既是被她“所有的方面都毫不出众”所打动,也是因为他认准了英惠将会老老实实履行一个妻子的义务。而对于丈夫除了敷衍塞责的应付之外她没有别的奢望,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一天夜里他发现英惠在冰箱前出神地站着,将冰箱里所有的肉食统统倒进了垃圾桶里。英惠对于这个突然的举动唯一的解释是:“我做了个梦。”他的妻子拒绝吃肉,炒菜也不放肉,甚至不允许家里出现荤腥,他害怕这将会毁了他那并不算辉煌的事业,于是求助于英惠的娘家。可怕的后果接踵而至,结果英惠进了一家精神病院。

  故事的第二部分出自英惠的姐夫之口,这位画家兼影像艺术家痴迷于这样一个梦境:“一对男女周身是精美的彩绘。”当他得知英惠身上有一个蓝色的胎记,大小和形状与花瓣相似,便认定这就是他梦境中的女人,并对她产生了感情,结果他的婚姻因此而破裂。故事的最后部分是由英惠的姐姐诉说的,在她的见证下,这位素食者以为自己正在慢慢变成一棵树,终于彻底变得疯疯癫癫。

  或许只是由于笔者是西方人的缘故,《素食主义者》的结构留给我的印象是,三个部分将主人公一步一步地推向毁灭,同时也对她周围最亲近的人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日本艺术家草间弥生的晚期作品的美学风格在《素食主义者》中时有出现。在草间弥生的作品中,她让空间和物体都看起来仿佛正在被生长着的生物所吞噬,而画面中的人物(通常是她本人)也像是被背景中与她的衣着上相同的图案所裹挟。物体与物体之间、人物与栖息处之间的边界已经无从辨别。《素食主义者》将这种惊悚的感觉放大到了连自我都融归虚无的地步:与植物世界融为一体,感觉是那么的自由自在,却又是那么的可怕。

  韩江的语言效果很难描述。我想从《素食主义者》中摘录一段话,用来说明这部小说是如何营造出一种了不起的宁静之感的,即便其中的角色正在愤怒、悲伤和欲望中纠缠不休,可结果却是徒劳。一旦脱离了上下文,这些句子就显得毫无修饰可言,像是出自熟练工的手笔:“他诚实得有些天真;夸大其词或者阿谀奉承那一套他全不会。可是对她,他总是态度很客气,从来没有气得要大声嚷嚷,而且实际上有时候还会做出十分尊重她的样子来。”尽管故事中的角色们时常无法弄清自己的感觉究竟是因何而起,有何意义,却总是能清楚地感受到,而韩江以一种平直的风格写出了这种感觉,这让人不禁想到了村上春树。同样与村上春树相似的还有,喜欢写朴实的对话的她也特别不愿意额外地添加解释。

  有些评论坚持认为《素食主义者》是一部关于社会抗争的小说,这似乎有点偏离主旨了,除非这里所说的抗争是针对生存本身而言。英惠的超脱经历了3个阶段,开始是毫无意义的旧俗,接着是欲望,最后是同血与肉的诀别。她的姐姐挨着形销骨立的她坐在一张医院的椅子上,英惠欣喜地说“我不再是一个动物了”,此刻的她已经远远不再是为韩国社会或者任何社会饱受压迫而苦恼的女性。《素食主义者》能使你产生一种奇怪的共鸣,而这与国家或性别并无关系。不过这种共鸣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愿妄自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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